来到非洲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日日陷于琐碎的工作中,虽也接触了林林总总的人,但总感觉”流于表面”;自己虽置身其中,却仍未真正地了解这片土地。去年,一次偶然的工作疏漏,让我看到了”深处的非洲”。
那天,两名当地年轻人来到报社办公室,手里拿着一张宣传页,说要募集资金。我看了纸上的中文介绍,却完全看不明白。后来我才得知,这些中文是他们通过网络翻译得来。我看了英文原文后,才知道,他们是为了给一些孤儿和贫困学生募集上学资金。
我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穿着廉价的西装,一副”松松垮垮”的样子。”等我汇报报社后再给你们消息吧。”我出于礼貌,将他们的文件复印了一份,然后就把他们送走了。后来,他们还打过一次电话询问情况,被我一口回绝了。那份文件仍摆在桌子上,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
突然有一天,在报纸即将截稿付印时,一位读者来电询问,称一对当地男子在华人社区四处散发类似的募捐传单,请求报社进行核实报道。我请办公室里一名当地同事协助,向该男子询问详情。办公室同事回复称,该所谓慈善组织既没有固定电话,又没有标明办公室地址,无疑是一个骗子团伙。就这样,一则简短的新闻就付印刊发了:华人应注意一家自称公益组织的人可能会以”为博茨瓦纳失学孤儿募集资金”为借口进行诈骗。
过了一段时间,一名自称是该慈善组织负责人的男子来到报社办公室,抱怨上次的报道对他们募集善款产生了不良影响:报纸刊发后,他们的成员再去募捐时,屡遭拒绝。谈话间,他的语气中显露出焦急:”马上开学了,很多孩子还在等着我们的募集资金用作学费。”
我决定随他进行一次实地调查。
在一名当地记者的陪同下,我们驱车去了奎嫩区政府。政府工作人员证实,该地区确实存在这样一个慈善组织。随后,我们又来到当地一个村子,拜访一个受到他们资助的家庭。
走进院子,我们看到,所谓院墙就是用低矮的灌木丛围了一圈,没有大门。院子里只有两座用泥巴墙砌起来的圆形茅草顶屋子,其中一座较小的房屋因年久失修,茅草顶已经出现漏洞,土筑的墙面遭雨水冲刷已经剥落。
随行的慈善组织负责人介绍说,这座小屋子已经废弃,现在这一家四口人挤住在较大的那座茅草屋内,总面积不超过10平方米。
整个院子,别无长物。同行的当地记者很好奇:”厨房在哪里?”该负责人用手指了指院子的一片空地。那里有一片很小的水泥地,因为时间太久,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几乎混入泥土地面中。水泥面上零散地摆着几个铁皮罐子和一口当地人用的黑锅,还有烧过的木柴。我和同事相互看了一眼,突然什么话也没有了。
近几年,博茨瓦纳首都哈博罗内经济发展较快。在这里虽然随处可见灌木丛和零散分布的居住区,但已很难看到,在这样一个开始涌现现代化商业大楼的城市里,竟还隐藏着这样的茅草屋,而整个院子又是如此的凋敝和凄凉。
由于院子主人不在家,我们没能当面交流,便又开车去了该慈善组织的办公室。这使得我和同事”再次失语”。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一个车库,沿墙摆放了几把很小的桌子,上面散乱地堆了很多材料,旁边放着一台打印机和一台很旧的台式电脑。该组织的另一名工作人员很落寞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的来访。
该负责人介绍说,在这个慈善组织中,全职工作的就他们两个人,其他成员全是志愿者。平日里,大家出门募捐都是坐公共汽车,有时为了节省交通费用,大家就徒步行走。”我们两个从小就是孤儿。我们经历了孤儿尝到的所有苦楚,所以长大后坚持要为孤儿们做点事情,使他们的生活比我们的经历要好过一些。”
那一刻,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有无奈,更有执著。我和同事对视一看,眼睛里也湿润了。
这也许就是简单的生活给人们不经意间的触碰。当生活真实地展示在我们面前时,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来非洲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没有看到瘦弱的孩子,只看到了这个国家良好的社会秩序和福利制度。作为本地人,我的同事一定感受到了那种不能碰触的柔弱。他出生在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虽然家里有多个兄弟姐妹,但他的父亲很富有,家里有几辆很高档的皮卡和宝马车;他曾先后自费到津巴布韦和中国留学数年,在他的人生经历中,从未体验过这样的生活环境。
回办公室的路上,我和同事一路沉默。之后,报社给该慈善组织发去了一封信,证实该慈善组织的工作,也希望看到此信的人能够给这个组织尽可能的帮助。
去年年末,办公室突然收到一封邀请函,落款是这个慈善组织。信的大意是,经过一年的努力,该慈善组织在捐助者的帮助下,不断帮助更多的孤儿,希望在年底的时候举行一次答谢会,并邀请报社人员出席。虽然因回国休假,我未能参加,但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终觉是一种宽慰。(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