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州华联社5月6日讯】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去年，针对澳大利亚有可能出台立法，要求平台向内容出版商付费的情况，Facebook的应对之策是在澳大利亚屏蔽了新闻，同时还屏蔽了澳大利亚医院、紧急服务机构和慈善机构的主页。Facebook当时公开表示，由此造成的混乱是“无心之失”。
但在公司内部，这一招先发制人被誉为战略上的妙招。
举报人向美国和澳大利亚有关部门提交的Facebook文件和证词称，该公司故意创建了过于广泛和草率的程序来屏蔽主页，导致澳大利亚在推出新冠疫苗接种行动之际，政府和卫生部门在Facebook网络上受困。
据举报者的说法和相关文件显示，此举的目的是获得最大的谈判筹码来阻止澳大利亚议会采取行动。澳大利亚议会当时正在就全球第一部要求谷歌(Google)和Facebook等平台为新闻媒体内容付费的法律进行投票。
据上述文件及知情人士，尽管该公司表示只针对新闻媒体，但却部署了一种算法来决定屏蔽哪些主页，且该公司知道这种算法的影响范围肯定不止出版商。
Facebook没有事先通知受影响的主页，也没有提供可让这些主页在遭到屏蔽后提出申诉的系统。
这些文件还显示，多名Facebook员工试图警告该举措会产生的影响，并提供可能的解决方案，但相关负责团队的领导给予的回应却微乎其微，甚至迟迟不回应。
在澳大利亚全国引发五天混乱后，该国议会对拟议的法律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订。如今在通过一年后，其最严厉的条款还没有适用于Facebook或其母公司Meta Platforms Inc.。
澳大利亚参议院2021年2月底投票通过了打折扣的议案，几分钟后，Facebook的合作关系负责人布朗(Campbell Brown)给她的团队发送了祝贺邮件，写道：“我们得偿所愿”。她力主公司采取激进的立场。
Facebook首席执行官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和首席运营官桑德伯格(Sheryl Sandberg)也表达了祝贺，桑德伯格称赞了“该策略的深思熟虑”和“执行的精确性”。
Facebook否认相关举措是一种谈判策略。
“有关文件清楚地表明，我们打算让澳大利亚政府主页免受限制，以尽量减少这一受到误导且有害的法案的影响，”Facebook发言人Andy Stone说。“当我们因技术错误而无法如期做到这一点时，我们表示歉意并努力纠正。任何与此相反的解读都是绝对地、明显地错误的。”
Stone说，Facebook觉得自己需要一项宽泛的工具，因为该法律没有对新闻进行定义。
熟悉Facebook想法的人士说，高管们知道Facebook为屏蔽主页而对新闻进行归类的程序十分宽泛，从而可能会影响到政府主页和其他社交服务。这些人士说，高管们之所以决定采取那种策略是因为Facebook担心，如果对新闻做出较狭窄的定义，可能会导致该平台触犯这项法律，该法律包含一条非歧视条款，禁止平台带有某些新闻出版商网站、而非另一些出版商网站的链接。
这些人士说，Facebook决定在这项法律生效前屏蔽主页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担心一旦该法案正式成为法律，新闻出版商可能会采取法律行动来阻止其屏蔽新闻的能力。
Facebook的强硬态度让人们得以一窥，随着世界各地出台类似的法案，未来这方面的斗争可能会如何上演。上个月，加拿大推出了与澳大利亚类似的法案，根据该法案，谷歌和Facebook将必须参与一项可能涉及就支付问题与出版商进行“最终报价”仲裁的程序，这道程序倾向于对新闻出版商有利。在美国，一项类似的议案正在美国国会内部传阅。
《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的母公司新闻集团(News Corp)是去年在澳大利亚与Alphabet Inc. (GOOG)的谷歌和Facebook达成协议的新闻出版商之一。新闻集团一直直言不讳地主张这些平台应该为新闻内容向出版商支付费用。
这些Facebook文件是举报人向美国司法部和澳大利亚竞争与消费者委员会(Australian Competition & Consumer Commission, 简称ACCC)提交的投诉的一部分。这些文件也被分享给了国会议员，《华尔街日报》看到了相关文件。
Rod Sims是Facebook在澳大利亚执行新闻删除计划期间的时任ACCC主席，他表示，他相信Facebook当时的解释，即不当屏蔽一些主页的做法是失误。“我相信他们只是做得太过火了，”他说。“这件事要么是他们故意搞的阴谋，要么就是他们搞错了、搞砸了，我猜是后者。”
Sims称，他认为Facebook在最后一刻赢得的相关法律修改不会大幅削弱该法案，并指出，自该法案通过以来，Facebook和谷歌与澳大利亚的出版商达成了许多为内容付费的私下交易。
Sims表示，他目前的看法是，澳大利亚政府基本得偿所愿，同时Facebook不得不改变其最初的立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转变，”他说。“有意思的是，他们还在自吹自擂。”
举报人们表示，该项目的意图——作为一种谈判策略，对那些参与其中的人来说是明确的。“很明显，我们不是在遵守上述法律，而是在打击澳大利亚的民间机构和紧急服务，”参与该项目的一名员工称。
这名员工是与该项目密切相关的举报人之一，由举报人援助(Whistleblower Aid)创始人John Tye代表。举报人援助是一家非营利组织，还另外代表了Facebook的举报人豪根(Frances Haugen)；豪根公开的文件显示，Facebook知道自己的平台充斥着危险的漏洞。在提交给监管机构的投诉中，Tye指控称，“这是一起犯罪阴谋事件，目的是为了获得有价值的东西，即有利的监管待遇”。
澳大利亚在改变出版商与平台之间关系的全球行动方面一直走在前列。2019年，ACCC发表了一份研究报告，指责Facebook和谷歌的商业行为削弱了该国的新闻机构，称这些机构“对民主进程的健康运行非常重要”。
2020年7月，ACCC公布了一项立法提案，旨在通过迫使平台与新闻出版商在具有约束力的仲裁下协商付款事项来解决这一问题。
Facebook和谷歌都反对这项立法，认为原始提案是不可行的。由于担心该法律可能会制造先例，这两家公司实际上都威胁要在澳大利亚进行某种形式的新闻封锁。谷歌警告说将关闭在澳大利亚的搜索引擎，而Facebook则说如果该提案成为法律，将从其澳大利亚平台上删除新闻内容。
据举报人称，Facebook内部组建了一个由大约十几个人组成的团队，准备删除新闻内容。据知情人士称，该团队主要由Facebook的新闻(News)团队成员组成。新闻团队通常负责Facebook新闻标签(News Tab)等产品。
根据文件和知情人士的说法，新组建的团队没有使用Facebook成熟的现有新闻出版商数据库“新闻主页索引”(News Page Index)，而是开发了一种粗糙的新闻分类算法，确保不仅仅是新闻会“落网”。一份内部文件说：“如果一个域名在Facebook上分享的内容有超过60%被归类为新闻，那么整个域名将被视为一个新闻域名。”该算法没有区分新闻制作者主页和新闻分享主页。
举报信中的Facebook文件没有解释为什么不使用“新闻主页索引”。一位知情人士说，由于新闻出版商必须选择加入该索引，因此它不一定包括每个出版商。
文件显示，该团队还就如何启动屏蔽主页计划制定了时间表，显示该公司打算在上诉程序准备就绪之前启动该计划。据知情人士说，此举没有遵循常规程序。
Stone说：“当时上诉程序正在建立中，但在程序启动之前协议就已经达成。”
在2021年2月这项立法即将进行表决之际，谷歌不再坚持之前作出的关闭澳大利亚搜索引擎的威胁，转而与新闻出版商私下达成协议。
谷歌发言人Jenn Crider本周表示，该公司已经与出版商合作了20多年，以解决在该行业的挑战。她表示：“如果监管考虑周到，能够支持一个多元化、可持续和创新的新闻生态系统，尊重开放的网络及其带来的言论自由，我们也将予以支持。”
2月18日，在澳大利亚议会进行最终投票前约一周，Facebook开始撤下主页。尽管Facebook几个月来一直警告称可能这样做，但真的关闭主页还是让澳大利亚人感到惊讶。
Facebook在一篇博文中对这一行动进行解释，称将关停澳大利亚人在其平台上分享新闻的功能，并切断国际出版商与澳大利亚受众在其平台上的接触，因为“拟议的法律从根本上误解了我们平台和使用该平台分享新闻内容的出版商之间的关系。”
几乎立刻就可以清楚地看到，Facebook屏蔽的不仅仅是新闻。澳大利亚新闻和内部文件显示，Facebook还屏蔽了澳大利亚儿童癌症研究所和无国界医生组织(Children’s Cancer Institute and Doctors Without Borders in Australia)等医疗服务、气象局(Bureau of Meteorology)和西澳大利亚州消防和应急服务部(Western Australian Department of Fire and Emergency Services)等火灾高发季节的火灾和救援服务、以及澳大利亚特派团(Mission Australia)和霍巴特妇女收容所(Hobart Women’s Shelter)等紧急医疗和针对家庭暴力问题的服务的主页。
这些卫生服务主页被屏蔽时，正值2月18日宣布全国推广新冠疫苗、并从2月22日开始接种的时候。
澳大利亚特派团的内容经理Shona Yang称，她的团队每天早上都会检查Facebook的收件箱，查看是否有新的咨询，并对前夜的求援做出回应。Yang称，疫情期间，澳大利亚特派团还利用非公开Facebook群组与需要帮助的客户保持联系。她表示，很多客户换了电话号码，但是Facebook账户还是一样的，这意味着该平台是这个慈善机构与需要帮助的人保持联系的一个重要途径。澳大利亚特派团是一家慈善机构，提供住房和心理卫生等方面的服务。
这项新闻禁令开始生效的那天上午，澳大利亚特派团的工作人员发现自己无法在Facebook上分享帖子。该组织通过其他社交媒体渠道发帖，让需要帮助的人知道如何与之保持联系。“澳大利亚特派团不是新闻机构，”该组织在Instagram上写道。“我们是一家全国性基督教慈善机构，我们在Facebook上分享信息是为了帮助我们社区的弱势群体。”
Yang说，该慈善组织的媒体部门就这一问题在Facebook做了登记，她的团队不断刷新Facebook的博客，并查看Twitter，以了解情况是否有变化。她说：“我们并不是新闻机构，却被卷进由拟议的新闻媒体议价法引发的风波，这真的令人失望。 ”
在Facebook内部，一些员工惊诧于本不应该被屏蔽的主页遭到屏蔽，他们通过Facebook的一款内部工具标记了该问题。这款工具被用于追踪问题及其解决方案。广大员工可参与相关讨论并阅读内部日志上的讨论内容。
据相关内部日志，该行动开展首日，一位不属于主页屏蔽团队的员工写道：“我们屏蔽了明显不属于新闻出版物的主页。”这名员工写道，其中一些主页的运营者是政府官方机构、消防和应急服务机构、大学、官方卫生部门，以及从事无家可归者救助、反家暴等事业的慈善机构。
该员工列出了被误封后恢复了的主页，如澳大利亚气象局和珀斯市的主页，还列出了当时仍受影响的主页，如塔斯马尼亚州妇女法律服务处(Women’s Legal Service Tasmania)和世界自然基金会澳大利亚分会(WWF-Australia)的主页。
这位员工建议，Facebook应该“主动找到所有受影响主页并进行恢复”。这位人士还表示：“鉴于此事对Facebook在澳大利亚的声誉造成了损害，我们在这件事上应该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反应。”
Facebook没有叫停或撤销这一过程。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该公司加大了屏蔽力度，将该算法的使用范围从50%扩大到100%，覆盖了澳大利亚所有用户。
Stone说，Facebook之所以迅速开展这项行动是因为担心面临法律行动。
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与Facebook的典型做法大相径庭，照往常，Facebook会采用“金丝雀(canary)”做法，首先在少数用户中测试一项变化，收集对任何问题的反馈，继而对产品做出相应调整，之后再面向所有用户推广。
其中一位知情人士表示：“这次行动的整个做法与实施可能产生潜在负面影响的重大变革的标准做法背道而驰。”
几个小时后，另一名不属于该项目团队的员工在内部日志中标记了不当屏蔽，询问Facebook是否有追踪“误报”(false positives)的机制。文件显示，这名员工没有得到回复。
两小时后，该团队的产品经理在内部日志中写道：“大家好——我们正在回应的[拟议的澳大利亚法律]所涉非常宽泛，因此，策和法律团队提供的指引是“过度包含(overinclusive)”，并在我们获得更多信息后进行完善。”
随后，她概述了该团队撤销不当屏蔽的计划，包括从政府和医疗健康主页等“显而易见的个案”着手，并称需要向外部法律顾问咨询“差别更细微的”个案。
熟悉主页屏蔽行动的Facebook员工表示，这次沟通值得注意，因为它没有提到为避免屏蔽敏感账户和信息事先做出了任何努力。
Facebook有许多工具，比如可将一些用户排除在执法行动之外的“白名单”，其中包括XCheck，它可确保高知名度的用户得到特殊待遇，正如《华尔街日报》此前报道的那样。举报信称：“在实施屏蔽行动之前甚至没有考虑过任何这些工具，这不是一个技术故障，而是一个选择。”
举报信显示，Facebook确实曾试图将政府和教育主页排除在外。不过，熟悉Facebook回复内容的人士表示，其中一些名单在推出时出现了故障，而其他白名单没有覆盖足够多的主页，无法避免广泛的不当屏蔽。
据《华尔街日报》看到的电子邮件，在行动的第一天，Facebook的高管们讨论说，该平台误将大约17,000个主页作为新闻主页进行了屏蔽，其中2,400个是政府机构和非营利组织等“高优先级”主页，他们努力首先解封这些主页。
三天后，负责主页屏蔽团队的工程主管Brian Rosenthal在跟踪问题的内部日志中写道，该团队已经“人工审核了所有”受影响的澳大利亚主页，并“恢复了所有人工审核显示应该恢复的主页”，但Facebook坚信其算法已进行正确分类的主页等除外。
2月21日，也就是屏蔽行动开始后的第四天，那位之前曾询问该公司是否在追踪误封情况的员工写道：“在屏蔽行动推出之前，没有对这些主页进行这样的审核，是否有什么原因？我认为，如果事先进行更多的审核，重要的政府卫生健康主页不被误封，那么屏蔽行动进展得会更顺利。”
“我们现在的重点主要还是解决眼下的问题，但之后会进行回顾分析，”Rosenthal在日志中回复道。
2月23日，Facebook和澳大利亚官员就拟议法案的修改内容达成了一项口头协议，修改内容包括增加相关表述，让澳大利亚国库部长在“指定”一家数字平台之前能够考虑新闻出版商和平台自行达成的交易，若某家数字平台被“指定”，则必须参与政府批准的与出版商的谈判，最终可能形成具约束力的底价仲裁。
根据修订之前的拟议法案，Facebook等平台会自动被要求参与谈判流程，这些平台认为这一规定不切实际，而且太麻烦。
据内部文件显示，Facebook在与澳方达成口头协议后采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手动解封澳大利亚国家政府主页，完成此举只需敲入三行代码。
Stone表示，澳大利亚政府直到2月22日才通知Facebook其主页被屏蔽。他说：“我们在从澳大利亚政府处获知该主页被屏蔽后立即采取了行动。”
澳大利亚官员在宣布上述协议时说明了拟议法案的修改内容，称Facebook已经同意自行与出版商达成协议。
两小时后，Facebook的布朗公布了这份协议，她表示：“该协议将使我们能支持我们选择的出版商。”
第二天，澳大利亚参议院投票通过了这部拟议法案的修改内容。几分钟后，布朗通过电子邮件向她的团队表示祝贺。澳大利亚众议院次日投票通过了这些修正内容，使之成为法律，而Facebook也解除了此前对一些主页的禁令，恢复了其屏蔽的所有主页。
接下来的几天里，桑德伯格和扎克伯格通过电子邮件向处理此事的团队表示祝贺，扎克伯格写道：“我们之前一直在为此筹划，但过去几周真的很紧张。”他还称，Facebook在澳大利亚已经取得最佳成果。
澳大利亚政府正在对该法实施第一年的情况进行评估，并在征求意见以求改进。
澳大利亚通讯部长Paul Fletcher指出，谷歌和Facebook分别与澳大利亚的至少19家和11家新闻机构达成协议，每年向它们支付总额超过1亿美元的费用，这证明该法律正在发挥作用。
谷歌的Crider称，她的公司已经与澳大利亚的出版商达成了60项协议，这些出版商代表170种出版物。
Stone称，Facebook在澳大利亚已经与13家出版商达成了协议，这些出版商代表200家新闻编辑部。
因此，这些公司还没有被澳大利亚国库部长“点名”，这意味着它们不必参加政府批准的与出版商的谈判。
澳大利亚竞争监管机构前主席Sims说，Facebook可能会被国库部长“点名”，因为该公司拒绝与两个他表示有资格作为新闻媒体的机构达成协议。这两个机构是以发表学术界文章而闻名的网站The Conversation以及电视和广播公司SB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