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STOCK）
《华尔街日报》对美企内部人士预设交易计划的分析显示，若售股交易是在计划采纳后不久就执行的，往往获利更多。有研究人员提出，一些公司内部人士可能在利用非公开信息，通过预定交易计划钻空子。
随着Plug Power Inc. (PLUG)的股价在2021年1月飙升至15年高点，长期担任首席执行官的Andrew Marsh恰逢其时地抛售了部分股票。
Marsh通过一项自动交易计划出售了所持约40%的股份，净赚3,600万美元，是他有史以来减持该股赚得的最大一笔收入。
事实证明，该自动交易计划是一个月前才刚刚建立的。在他卖出股份后不久，这家燃料电池制造商的一系列负面公告导致其股价跳水，三个月内暴跌60%。
预设交易计划是20年前出台的一项监管规定批准的做法，已成为高管和其他企业内部人士卖出股票的一种热门方式。根据该规定，只要企业内部人士在不知道任何即将到来的消息的情况下通过自动交易计划出售股份，就可以免受利用内幕消息进行交易的指控。
该规则允许这些预先安排的交易立即执行。
《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通过数据综合汇编对7.5万笔企业内部人士的预设股票出售进行了分析，结果显示，其中约五分之一发生在计划制定后的60个交易日内。总体来说，这一时机掌控让这些交易获利更多：该分析发现，平均而言，与等待60个交易日以上才卖出的内部人士相比，这类交易更经常出现在股价走低之前。
根据这项分析，上述在60个交易日内出售股票的内部人士倘若是预设三个月后出售会少赚5亿美元。该分析研究了2016年至2021年间的交易，并经回报因素进行了调整，以消除整个行业波动的影响。
在预设120天或更长时间后进行的股票交易中，交易后股价下跌和上涨的比例各占一半左右，这表明在较长时间的预设交易中，出售股票之人没有获得不同寻常的收益。
有学术研究人员之前提出，一些企业内部人士可能在利用非公开信息通过预设交易计划钻空子，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简称SEC)称，在这种计划制定后不久就启动的交易可能存在滥用行为。
Plug Power的股价在Marsh卖出股票仅一周后便开始下跌。1月26日，该公司宣布了一项大规模新股发行计划，稀释了现有股票，并压低了股价。接着在2月25日，Plug Power公布截至12月31日当季亏损，幅度超出预期，收入出现负增长。随后在3月，Plug Power表示，将不得不重报2018年以来的财务业绩。
该股急剧下跌意味着，如果Marsh当时是预设三个月后出售股票，他的收益将减少2,300万美元。该股过去一年持续下跌——假设这些股票是在本月出售，则将比他在2021年1月出售少赚约2,700万美元。
Marsh没有回应记者的置评请求。该公司和Marsh在回应一宗悬而未决的股东诉讼的法律答复中表示，这位首席执行官2021年的交易是常规交易，并非恰恰在财务重述之前进行。该股东诉讼指控Marsh利用虚高股价获利。该公司在给《华尔街日报》的一份声明中说：“Plug Power仍然专注于经营我们的全球业务，按照所有证券法依法运营。”
年度股票赠予
公司内部人员进行股票交易是常见的，也是合法的，除非该交易违反了内幕交易法，该法禁止公司内部人员利用尚未公开的、可能影响股价的信息获利。许多内部人士每年会获得股票赠予，并定期卖出，一定程度上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持股，尽管他们的大部分财富与公司的长期业绩挂钩。
2009年，当时在斯坦福大学(Stanford University)供职的Alan Jagolinzer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平均而言，在预设计划下进行的股票交易表现优于没有在这种计划下进行的类似交易。2021年，斯坦福大学、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s Wharton School)和华盛顿大学(University of Washington)的研究人员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在采用交易计划后不久就进行交易的内部人士“会系统性地避免损失，并预示着股票价格将大幅下跌”。
联邦部门很少以涉嫌滥用预设交易计划为由对企业高管提起内幕交易诉讼。Bradford Lynch-Levy说，在预设交易计划下进行股票交易通常被视为一张“免罪卡”。Lynch-Levy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的一名学者，是2021年这份研究报告的作者之一。
企业内部人员往往掌握着影响股价走势的信息，比如即将进行的交易或盈利动向方面的信息。因此，许多公司规定，在季度业绩披露前后，内部人员只能在严格的窗口期内进行交易。
企业内部人员的交易往往受到投资者密切追踪。预设交易计划已经成为他们考量交易的一个重要因素：根据《华尔街日报》对SEC文件的单独分析，近年来，当企业高管和董事披露股票抛售情况时，其中约60%的人表示这些交易是根据预设交易计划进行的。
在分析预设计划下进行的交易时，投资者通常无法获得一项关键信息，那就是该计划的采纳日期。在一项预设计划被采纳后，股票交易很快就执行了，在投资者看来，这表明企业高管出于某种原因急于套现，而如果是在数月后才进行交易，可能就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了。
尽管一些公司内部人士自愿披露其预设交易计划的采纳日期，但唯一需要披露日期的环节是一份名为F144表格(Form 144)的文件。这是一份晦涩难懂的文件，通常被邮寄到SEC华盛顿总部，历来存放在一个对公众开放的地下室小房间里。在新冠疫情期间，该房间被关闭，一些申报者以电子邮件形式向SEC发送了F144文件。不同于几乎所有的其他证券文件，那些被邮寄的F144文件无法在网上查看。
SEC本月表示，将开始要求企业以电子方式提交F144文件，大约在六个月后开始。
《华尔街日报》对预先安排的股票出售交易的分析基于研究公司The Washington Service编制的一个F144文件数据库，后者是一家提供公司内部人员交易数据的公司。
从硅谷绿色能源公司Aemetis Inc.这样的小企业，到大型医疗产品制造商Becton Dickinson & Co.这样的大公司，有许多公司都出现过有高管在预设交易计划被采纳后不久、在重大消息披露前就抛售股票，从而导致股价下跌的情况。
《华尔街日报》还发现了几十例这样的例子，即公司内部人员在一个季度即将结束时采纳了一项预设交易计划，然后在该季度业绩公布前，根据该计划抛售了股票。
抗癌药物试验
近些年，生物技术公司Nektar Therapeutics的股票走势犹如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这主要是基于投资者对一种用于治疗黑色素瘤和其他癌症的药物的看法。这种药物在一项大型黑色素瘤试验中失败，这家总部位于旧金山的公司本周股价约为4美元，比最高点下跌了96%。
在这个过程中，内部人士获利颇丰，尤其是在2018年初，当时Nektar的股价飙升，创下约108美元的收盘高点，12个月内上涨了600%，在那之前不久，该公司与肿瘤药物巨头百时美施贵宝公司(Bristol-Myers Squibb Co., BMY, 又名﹕必治妥施贵宝)达成数以十亿美元计的合作协议。
百时美施贵宝的交易宣布几周后，在2018年3月，包括首席执行官Howard Robin在内的10名管理人员或董事提交了出售Nektar股票的预设计划。到5月初，他们总共出售了4,800万美元的股票，价格从每股83美元到106美元不等。
文件显示，2018年3月，一名高管和一名董事在预设交易计划之外又总共出售了2,600万美元的股票。
高管大规模售股促使一位研究分析师在当年5月10日的Nektar第一财季财报电话会议上提问：“能不能也澄清一下，谈谈最近管理层的股票出售？我充分意识到，股票升值幅度可观，但前景并不是很好。”
Robin回答称：“管理层所有的售股活动都是根据一段时间之前制定的计划进行。”
《华尔街日报》对通过邮件收到的Form 144文件分析显示，基本上所有售股依据的计划都是在不久之前才通过的，时间平均在计划通过后的36天，或者完全在预设交易计划之外。
Robin在电话会议上对上述分析师回应称，管理人员保留了大部分持股，而且售股主要来自即将或很快要到期的期权。Robin称：“在期权要到期的时候，人们套现一点钱，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上述文件显示，这些期权最早的到期日是九个月后，有些期权的期限还有将近两年的时间。
就上述股票交易，该公司表示：“我们的高管定期参加有关联邦交易法规的上市公司合规培训，并接受合规交易实操方面的教育。”本报就Robin在5月10日分析师电话会议上的评论提出的问题，这份声明中没有涉及。
财报出炉前的售股
以加州丘珀蒂诺的生物燃料生产商Aemetis Inc (AMTX)为例，2021年3月17日，包括首席财务官在内的该公司三名高管制定股票交易计划，当时距离第一财季结束仅剩两周，而且该股价正大幅上扬。一个月后，这些高管总共出售了约740万美元股票。
三周后，Aemetis公布的财季业绩低于市场预期。该股两天内累计下跌28%。
Aemetis首席执行官Eric McAfee在接受采访时称：“我当时支持本公司管理团队利用好自家股票一年内从50美分上涨到约20美元的机会。”
McAfee当时没有卖出任何持股，他表示，Aemetis拥有一套严格的合规制度，要求高管们在短暂的交易窗口期内制定预设计划，然后至少等待30天后才能交易，高管们在这波交易中遵循了此规定。
McAfee表示，股价上涨是人们卖出持股的原因，任何投资者都会因此卖出股票。他称，高管们出售这些股票是完全合法的，他还表示，只要人们卖出股票，股价随时都可能在不久后下跌。
《华尔街日报》发现，总的来说，与Aemetis高管等待更长时间进行交易的情形相比，他们在制定一项计划后不久就进行交易时，卖出股票后股价下跌的情况更频繁。
在2020年和2021年，Aemetis内部人士根据预先制定的交易计划执行了55次交易。在计划制定后两个月内完成的22笔交易中，有19笔是在Aemetis股价大幅下挫前进行的，这意味着内部人士通过提前出售股票卖在了较高点。
其余33笔交易平均发生在交易计划制定后133天。其中近八成交易是在股价上涨之前进行的。
Aemetis股价在2021年底一度上涨，但今年早些时候再次走低。
计划设立当天进行交易
公司可以就高管在多长时间后能够出售股票自行制定指导原则。证券律师表示，许多公司要求高管在计划设立后至少要等30天才能进行交易。有些公司则要求长达90天。《华尔街日报》的分析显示，在30天期满当天和刚刚期满后执行的交易大幅激增。
在《华尔街日报》分析的所有交易中，约有5%的交易是在计划设立后的30天内进行的，有略低于2%，即1,285笔交易是在14天内进行的。一些高管在计划设立的当天进行了交易。
VerityData的研究主管Ben Silverman称，在计划设立的当天进行交易，“完全违背了预设计划背后的理念”。VerityData的服务包括分析公司内部人士的交易。“我并不是说这些高管掌握了重大的非公开信息，”他说。“但这是一个漏洞。”
《华尔街日报》的分析发现，内部人士在计划设立当天进行交易的大公司包括制药商雅培(Abbott Laboratories, ABT)和艾伯维(AbbVie Inc., ABBV)。一位发言人表示，雅培在2021年修改了政策，现在内部人员在计划设立或修改后至少需要等待30天才能进行交易。艾伯维没有回复置评请求。
总部位于佛罗里达州克利尔沃特的MarineMax Inc. (HZO)自称是全球最大的休闲船和游艇零售商。从2016年到2021年，其内部人士有21次在设立计划的当天出售了股票，是《华尔街日报》分析的所有公司中出现这种快速交易最多的一家。
在出售股票之后的60个交易日里，MarineMax的股价平均下跌了12%，除四次之外，其他每次设立计划后的这个时间段股价都走低。MarineMax高管没有回复置评请求。
SEC正在考虑对这些计划进行全面改革，理由是有学术研究显示可能存在滥用。这些计划通常被称为10b5-1计划，这得名于SEC在2000年制定的、催生了这些计划的第10b5-1条规则。
该机构2021年12月在其网站上公布的一份提案草案将修订这一规则，要求高管和董事在根据一个计划进行交易前至少等待120天，并要求内部人士以书面形式证明他们在设立计划时不知晓任何重大非公开信息。
该提案还要求内部人士在交易后两个工作日内向SEC提交表格4，公开披露交易计划的设立日期。
若按SEC的提案，《华尔街日报》分析的交易中约有44%的交易，即约33,000笔股票出售，是不允许进行的，因为它们发生在计划设立后的120天内。
关键产品出现问题
Becton Dickinson (BDX)时任首席执行官Vincent Forlenza在2020年1月出售了3,700万美元的Becton股票，该交易是在他采用一项股票自动交易计划17天后开始的。此前一年，Forlenza在采用一项股票自动计划73天后才开始出售股票。
Forlenza是在Becton正努力解决一款关键产品质量和监管问题的背景下实施上述股票出售交易的。该公司总部位于新泽西州弗兰克林湖，当时出问题的产品是一款名为Alaris的静脉输液泵。Becton在2019年11月时称，由于当时正与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简称FDA)讨论Alaris需要进行的一些改动，公司此前已暂时停止了该产品的发货。该公司当时向投资者表示，这一问题将很快得到解决。
当Forlenza于2020年1月份出售股票时，Becton的高管们向投资者表示，上述产品的发货已经恢复，该公司有望实现2020年的财务目标。
在Forlenza完成他的股票出售交易九天后，Becton披露，Alaris的问题比该公司之前说的严重得多，而且FDA已在数天前要求公司停止销售该产品。
随后Becton撤回了2020年的业绩预期，该公司股价在两个交易日内累计下挫14%。截至本月，该公司仍未被联邦监管机构允许恢复Alaris的商业发货，其最新的股价也低于Forlenza出售股票时的价位。
新泽西州联邦法院的一起未决诉讼指控Becton的高管在Alaris监管问题的严重程度上对投资者撒了谎。根据2020年提起的这项诉讼，包括Forlenza在内的被告人故意误导了市场，而该公司首席执行官和另一名高管则“通过非法内幕股票销售中饱私囊”。
该案的被告否认存在不当行为，他们在法庭文件中称，Becton的高管直到Forlenza出售股票后才知道FDA担忧的严重程度。此外，被告还表示，Forlenza的售股行为并不可疑，因为他当时正准备在2020年1月底从首席执行官的职位上退休，而且他在上述时间段内只出售了14%的持股。之后他继续担任了一年的执行董事长职务。
Becton的一名发言人表示：“公司高管所做的所有交易都符合SEC的规定。我们不会作进一步评论，因为这些问题是一项未决诉讼的内容。”Forlenza通过该公司表示不予置评。
一名联邦法官最初驳回了这起股东诉讼，但允许原告提出一项修改后的诉讼。
Becton表示，SEC正就Alaris的问题对公司进行调查。该公司没有透露这一调查是否涉及上述售股交易。SEC不予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