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沈群 中美企业峰会
开篇词
美国自6月1日开始驱逐有军方背景的中国学生学者离境后；6月25日和7月1日参众两院针对香港实施国安法又通过了“香港问责法”，确定了一系列问责和制裁的措施。7月9日，美国财政部又宣布了对中国新疆有关官员金融和签证的制裁。而对美方这一系列举动中方也毫不示弱地提出了将进行相应的反制。眼见着中美关系步入冷战已不可避免。 于是中国就有一派人认为对美国就应该针尖对麦芒，并且认为以我国的实力启动内需即可实现经济发展，甚至提到了人民币与美元脱钩。 本文力图提供一个冷静思考的视角，用数据分析来探讨只靠启动内需或称“内循环”对于确保国家经济发展繁荣的作用，同时以点带面地解读一下如果人民币与美元脱钩对今日中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 启动内需能否确保经济的繁荣与发展
首先要明确的是充分启动内需以推动经济发展是无比正确的举措。不管中国外部环境怎样，中美是否全面冷战，中国都应尽力启动内需。但如果认为这样就能确保经济的繁荣与发展，那还是先了解一下中国经济近二十年来繁荣背后的数字—— 根据世界银行WDI数据库的显示，中国大陆（不含港澳台）货物服务的出口在2011年以前长年占GDP的30%左右，最高的2005年占比达37%。也就是说中国是靠着出口全世界发展起来的国家。对外贸易是中国经济繁荣的核心支柱，是承重墙。这一方面同样可以在中国对欧美国家的巨额贸易顺差中找到答案。
来源：世界银行WDI数据库
即便在2012年后出口额占GDP比重有了显著下降，到2016、17、18、19年每年比重也仍然占到20%左右。（见图表）。这个比例完全是外需带来的经济支撑，如果这一块缺失，不管你怎样启动内需起码在数年内是补不上来的。
当然有人会说即便是中美进入冷战，也并不意味着对外贸易就全部停止。这话单独这么讲固然不错，但实际上取决于两大条件。第一是要看冷战冷到什么程度，如果是像美国对前苏联那样的冷战，是美国带领着自己的盟友（包括了几乎世界上全部经济发达国家）对你一起冷，那就会抹去绝大部份出口贸易额。第二个条件是你管什么叫贸易。前些天在联合国大会上的对垒就非常有代表性，美国带着27个国家反对香港国安法实施，中国带着70个亚非洲为主的国家反对（见图）。
只看国家的数量是一会事，再掂量掂量那些国家的份量人人都会明白。那些国家的购买力就形不成什么中国对外出口的额度。它们大多数国家都只能有一种形式的购买，那就是用你先给他们的贷款来购买，你当然也可以把这种统计为当年的外贸或服务的出口，但这些国家还有一招就是几年后告诉你当年的贷款还不起了。连我们的友好近邻斯里兰卡、巴基斯坦都如此操作，更何况那些没有国家信誉，常常见利忘义的非洲兄弟。
二 与美元脱钩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其实没有什么人比中国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前生人的我们更懂得与美元脱钩意味着什么。我们不都是从那个彻底脱钩的时代走出来的？不仅是脱钩，而且是对美元唯恐避之不及。那个年代要是在你身上发现美金，最少也要把你拎出来批斗一番。 还不是当年中国的伟人审势度时把这个钩重新又挂上，邓大人的一句话“回头看看这几十年来，凡是和美国搞好关系的国家，都富起来了”。他坚持突破重重阻力打开国门。1979年，不惜得罪曾经同一阵营的同志加兄弟的国家，取得了西方的认同和接纳。中国才光明正大地改革开放，敢拿美金，敢挣美金了？ 十年多年后，他又顶住了金日成与台湾建交的威胁，坚持与韩国建交，把改革开放推向深入。 当今世界上仍然一批与美元脱钩的经济体成为鲜活的标本供人参照比较。俄罗斯、伊朗、朝鲜、古巴等等。他们的货币。在近几十年之内都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和当年与美金的比值分别是——
俄罗斯：前苏联时卢布的币值曾高达一卢布值2美元，但苏联解体后，通货膨胀非常迅速，最低时达1400卢布兑换一美元。1994年俄罗斯开始发行新卢布，目前约为70卢布兑换一美元。
古巴：1914年，古巴比索钉住美元，并与美元等值。1993年前后，古巴政府开始允许美元在古巴国内直接流通，美元与古巴比索的比价一直维持在1比26的水平上。2005年前后，古巴禁止美元流通，必须使用可兑换比索。 也许有人会说这些经济体和天朝都不可同日而语。我国现在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强大到可以自己自足，不必依赖美元。那我就想让你知道下边这组数字。其他的不说，就说三项国计民生重要的战略物资在中国现在依赖进口的程度。
❶ 粮食。从2014年我国粮食进口突破一亿吨后，2018、19年都在一亿吨以上。虽然这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用作动物饲料，但它还不是转化为中国人民的食材？虽然我们没有找到具体的进口结算币种的统计，但玉米、大豆等农产品主要是从美国购进。
❷ 石油。中国近年来一直是全世界石油第一进口国。2019年中国从国际上进口了约5亿吨石油。同比又增长了9.5%。按照石油对外依赖度（又叫依存度）计算公式：一国的进口石油除以该国的石油总消费量，可以得出：2019年中国的石油对外依赖度已经高达72%。虽然近年来我国已经成功的与一批石油出口国签署了人民币结算的协议。但在这几十个国家中不仅有一批仍然坚持要用美金结算。而且就是目前同意与人民币交易的国家中有一批是美国的盟友。也就是说，当冷战不发生的时候，它可以执行用人民币结算的方式，但当中美冷战发生，像沙特、卡塔尔、阿联酋这些一贯听从美国的国家是否还能坚持用人民币结算这就要大打问号儿了。如果进口不到这72%的原油，哪怕你可以从伊朗、委内瑞拉等国用人民币进口到一部分，是不是我们也要回到加油限量凭票的年代？
❸ 芯片。近年来芯片科技已经成为一个国家高科技发展的核心要素。美国制裁华为的杀手锏也就是芯片。然而我们看到的统计数字是截止到2018年，中国芯片进口在85%。也就是说只有百分之十五的芯片是自产芯片。进入到2019年这个比例有所提高。但仍然无法改变大百分比的芯片依赖进口的局面。
我们必须看到，欧盟、日本、五眼联盟国家的企业往往与美国的出口管制保持步调一致，因为其销售的产品往往包含美国的部件或技术，同属《出口管理条例》管控。一旦违反同样会遭受美国政府的制裁。这就是新时代的“巴统协议”。（巴黎统筹委员会，是1949年11月在美国的提议下成立的非官方的国际机构，其宗旨是限制西方发达国家向铁幕阵营国家出口战略物资和高科技，列入禁运清单的有军事武器装备、尖端技术产品和稀有物资等三大类上万种产品。随着冷战结束，1994年4月1日，“巴统”宣告解散。但为了管控高科技战略物资的扩散，1996年西方33国在奥地利维也纳签署了《瓦森纳协定》，实施新的控制清单和信息交换规则）。（引自《警惕前苏联陷井，“内循环”不是“内卷化”》）。因此只从粮食、石油和芯片三项就可以看到一旦与美元脱钩，国计民生依赖进口的这些战略物资会有多么严峻的问题。
三 如果只靠启动内需，且不怕与美元脱钩，那么中国现有的开放格局能否保住？
这个问题可从多个方面分析，因篇幅有限，现只从中国人留学这点管中窥豹。 中国现在36.9万的在美留学生就不用多讲了，而中国在美国铁杆联盟的英国现有12万留学生，加拿大有14万，澳洲有26万，是不是都将面临撤回的命运？还有美国在亚洲的盟国日本的12.4万、和韩国那7万的中国留学生。 如果这100多万留学都撤回来，中国还开放吗？这是靠启动内需能解决的问题吗？世界还剩下可以中国留学的地方是俄罗斯、少量前东欧国家和只有30所大学的小国新加坡。暂不说这些国家几乎没有一所大学列入世界排名前一百的大学，难道中国的下一代绝大多数留学生都只能学这些世界不通行的俄语、捷克语和塞尔维亚语吗？
四 其他重要国计民生方面，我们再看经济繁荣不可缺少的一项——大飞机
好消息是中国第一款自行设计的喷气客机已经交付使用。6月28日，中国国际航空、中国东方航空、中国南方航空分别在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总装制造中心的浦东基地接收各自的首架ARJ21客机。同日，成都航空亦接收了一架ARJ21，这样国产支线客机ARJ21创下一日内交付4架的纪录。 然而不容乐观的是这款自产的ARJ21喷射客机，定位于支线客机级别，即100座位以下的中短程小型客机，其基本型混合级布局是78座，全经济级布局也只有90座。 此外，这款客机运行的稳定性还需较长时间的检验。即便如此，一年不到十架的产量也远远不能满足中国航空客运市场的需求。 从我们可以查到的数字看，远的不说，从2014年起每年中国都要向美国波音或欧洲空客购买150架以上的大飞机才能满足中国飞速增长的航空市场需求。假如要和美元脱钩，难道我们要回到买俄罗斯的客机吗？ 再看俄罗斯方面，自从前苏联解体那年起，俄罗斯已长年不生产客机，就是因为没有市场。2011开始恢复生产以来，一是2017年首飞成功的MC-21, 到2021年也只能一年生产6架。另一款SSJ100型飞机今年虽然可以量产到150架以上，但其机型只是60座、75座，最高90座的布局。除了俄罗斯自身发展的需要和已有的出口订单之外，能够卖给我国的也远远不能满足中国市场的需求。 除了留学和大飞机以外，还有很多领域可以进行分析。篇幅有限，本文就不在一一进行了。 我还淸楚地记得2017年我们中美企业峰会在吉林的分会成立大会上，中国入世谈判首席代表龙永图先生亲口对我说：“一个入世谈判为什么我们谈了15年才达成协议？就是我们在谈判初期犯了战略性错误。最初我们的方针是团结第三世界国家，争取第二世界国家，孤立美国。这使我们谈了多少年也没有结果。后来我们改变了策略，直接先和美国谈。最后发现美国谈好了其他问题就都解决了。”
日前，刚刚举办的“相互尊重、信任合作——把握中美关系的正确方向”中美智库媒体视频论坛上，中国外交部前副部长、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主任傅莹也表示：中国的核心问题，就是中美关系的核心问题。
结论
现在网上盛传一个相当极别的领导对当下中国形势的几点意见。其中就包括“做好人民币与美元脱钩的准备”。是的，挂钩的时候需要两相情愿；但脱钩可不一样：只要一方坚持要脱，就一定能脱成。但能不能准备好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一两年能够准备好吗？三五年可以准备好吗？如果知道准备不好现在应该怎么办？ 毫无疑问，中国人民是可以吃苦耐劳的民族。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就一直秉承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信念生活着。但如果不是“小球转动大球”的中美建交以来的开革开放，我们恐怕依旧停留在闭关锁国的时代。
在此，我愿借用释老毛（知名博主）的一段论述——同样是苦干，前30年（1949-1979）中国人干得更苦更拼。结果是越干越穷，国民经济濒临崩溃边缘；后40年（1979-2019）却干出了经济奇迹。请问：刻苦勤劳真的就必然富裕吗？经济学家周其仁告诉我们：勤劳未必富裕。如果能吃苦就能致富，天底下就没有穷人了！同样苦干，不同结果，差别在哪？差别在于：前30年，中国就是处于高度内卷化（内循环）的状态，苦干只会导致自己和同类的处境愈加苦逼；后40年，正是改革开放打破了长年仅仅内卷化（内循环）的经济格局，苦干才能为社会创造价值。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选择比努力重要。 正像前副外长傅莹所建议的：中国需要对未来中美关系发展做认真思考和设计，主动提出能够维护中国根本利益、能够解决美方合理关切、同时也符合世界和平发展大方向的选择和方案。 当然，历史发展到今天很多情景都已改变，美国确已不是当年的那个美国，中国更不是当年的那个中国。很多问题确实给我们的领导人提出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在应对这种挑战时必将产生各种各样的变化。但百变千变有一样是不应变的，那就是以民众的福祉作为最根本的考量。 大国博弈必将引发全球政治经济格局的重塑，历史正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