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瑟尼·波登:讲出真相的反叛美食家

【美洲华联社讯】安瑟尼·波登(Anthony Bourdain)的文字生涯始于一则内幕消息,他用透露小道消息的低沉语调恶狠狠地说:周一不要点鱼。

1997年,波登在他纽约公寓厨房里准备饭菜。 JACK MANNING/THE NEW YORK TIMES

所有人都记住了他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中的这句话。那是1999年的一篇《纽约客》长文,介绍的是厨师和洗碗工的那些不怎么光彩的、有时难以下咽的工作。那篇文章导致在至少十年的时间里,让餐馆服务生几乎不可能在周日和周二之间卖出海鲜。

这条建议让波登——一个谈不上才华横溢的熟练厨子,一个没人听说过的大厨——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事业。周五,他被人发现死于酒店房间里——当局目前将案件定性为自杀。在此之前,他是一个风趣、交际广泛的导游。他通过回忆录、烹饪书和电视节目告诉你一些其他人不会说的东西。

在光鲜、欢快、宣传意味十足的美食和旅行写作领域,这让他掌握了大量可以说属于他自己的真相。他充分利用了这一点。

他深入地研究过奥威尔的作品,并仿照奥威尔的《巴黎伦敦落魄记》(Down and Out in Paris and London)写出了自己的第一篇文章,以及由此文发展而成的书——《厨房机密档案》(Kitchen Confidential: Adventures in the Culinary Underbelly)。别的美食作家在营造对富有创意和艺术性的大厨的崇拜,波登却让洗碗工和帮厨成了平民英雄——在此之前,只有餐厅员工知道这些人的工作内容。他通过具体的、令人难以忘怀的细节,描写了他们的生活和日常工作。

当厨房笼罩在耀眼的光环之中时,波登忙于拨开这些光环,揭露严重损害餐厅员工的伤病和嗜瘾、低薪和火爆脾气。

此外,他还最早告诉食客,如果没有墨西哥员工的工作和才华,纽约很多知名餐厅都会停业。那几乎是一句随意的旁白,但突然为美食写作领域开启了新的主题:移民政策、劳工状况、种族主义。

他同情那些做粗活的人,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嗜好廉价牛排和薯条的人。反过来,他们也理解他,这不是因为他作为一名大厨的贡献——谁能说出一道安瑟尼·波登的菜?——而是因为他向全世界说出了这份工作的真实面目。当他离开厨房,进入旅游电视行业时,他没有带领摄制组探访全球最豪华的度假胜地。他去的是底特律、纽约布朗克斯、利比亚和贝鲁特。

“好的食物,好的饮食,都跟血和器官、残忍和腐坏有关,”他在《纽约客》那篇文章的开头写道。这为他以后的所有作品奠定了基调。

波登是那种关注血和器官的人,他以对生命、死亡、性和消化毫不收敛、时有浮夸的描写闻名。他的旅行节目的典型镜头是露天市场上落满苍蝇的山羊头,就像其他节目中的海湾日落。

虽然他难免也会夸张,但他具有一个一根接一根抽烟的老派报纸编辑对自私伪善的憎恨,尤其是对其他电视主持人。他喜欢嘲笑名厨,比如盖伊·菲耶里(Guy Fieri,他说菲耶里在时报广场的餐厅是“恐怖穹顶”)和葆拉·迪恩(Paula Deen,他说她是“美国最坏、最危险的人”)。

有时,波登讲真话的能力会渗透到他的其他那些不那么有益的角色中:喜欢被人关注的恶霸;精心打磨的滑稽风格的提供者;巡回演讲的常客,一逮到机会,他就会像刚切到指尖的帮厨一样破口大骂。

“我做了很多演讲,有时我觉得我就是靠着在观众面前骂脏话赚钱,那些观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到脏话了,”他在2008年的一次采访中说。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随着对性骚扰和掠夺行为的指控动摇餐饮业,波登对厨房生活的狷狂陈述也开始被重新评价。他显然以告诉外人厨房里的情况为乐。他是否以自己被归为不合群、不守规矩的一类人为荣?他是否帮助推广了一种职场文化,在这种文化中,对女性的歧视和虐待被忽视、容忍,有时甚至被赞美?

“我每天都带着深深的悔恨思考,我在《厨房机密档案》中写的那些东西,多大程度上是在赞美或延续那种容许可怕行为的文化,”去年12月,他在Medium上写道。

他经常对哈维·韦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波登的伴侣艾莎·阿基多[Asia Argento]指控韦恩斯坦强奸了她)表示厌恶和愤怒,但他也面临着对他的朋友马里奥·巴塔利(Mario Batali)的非常令人不安的严重指控。“在目前的情况下,人们必须选择立场,”波登写道。“我毫不犹豫、毫不动摇地站在这些女性这一边。”

但是,如果说女性主义观点对他来说是相对较新的固定话题,那么,公开谈论性侵犯对他来说并不新鲜。他很久以前就在《厨房机密档案》里提到,一个工会代表每天都当着其他厨房工人的面把手指插进波登的直肠。这样的经历对男性厨师来说可能很常见,但很少有人公开讨论。

波登太不安了,他的道德罗盘太紧张了,以至于在讲述厨房生活时,他不会进行纯粹的称赞或指责。

“生活很复杂。充满微妙的东西。让人很不爽,”他曾经表示。“你要是问我信什么,我会说,我只相信怀疑。”(文章来源 纽约时报 PETE WEL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