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父子情深: 我的黑人爸爸走了!

2020年的父亲节,北奥专程去看望干爹,带去了他最喜欢的宫保鸡丁、清炒虾仁和扬州炒饭!90多岁的干爹好人好报!多么硬朗与精神!何曾想到,这是陪伴他的黑人爸爸最后一次“父亲节”!

原创:北奥 留美学子 2020年11月28日

我的非裔父亲走了!

昨天夜里我的非裔父亲平静地离开了我们!

北奥与他的黑人爸爸

享年九十二岁!我到美国近四十年,我们父子相称了近四十年。

父亲是洛杉矶的第一个黑人博士,也是公立大学的第一个黑人院长,他对我的帮助很大,可谓是恩重如山!

根据父亲的遗嘱,他的遗体捐给了UCLA,那是他得到博士学位的母校。由于疫情的缘故,暂时没有安排追思仪式,我们会在适当的时候举行悼念活动,永远追思他的伟大!

我有一位黑人爸爸

作者:北奥

【留美学子】导语

本文作者是一位工程师、又是一位作家! 是一个企业家,又是许多协会会长、其中包括拥有众多的名作家的协会出任会长的美国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

为1984年中国队参加的洛杉矶奥运,出了汗马之劳! 当然,更被人们好奇的是,他有一位黑人爸爸 ……

本期再次发表此文

谨此追忆40年的父子之情

有人说,人会死三次。

第一次

是他断气的时候,

在生物学上他死了;

第二次

是他下葬的时候,

人们来参加他的葬礼,

怀念他的一生,

然后他在社会中死了;

第三次

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

把他忘记的时候,

那时候他才真的死了。

所以说,

追忆,

是让逝去的人 “永生” 的唯一方式。

我是四十年前文革后恢复高考的时候从农村以一名知识青年的身份考进大学的七七级大学生,也是中国改革开放后首批走出国门的赴美研究生。我在洛杉矶生活和工作了三十五年,在华人当中可以算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这倒不是因为我个人有什么了不起,而是因为我有一个黑人爸爸!

我的黑人爸爸叫瑞克利夫,出生在美国中部一个小城市的贫民窟。小的时候他的家里非常贫穷,穷到吃不上饭穿不上衣服的地步。可是他酷爱读书,在他看来读书甚至是一件比吃饭更重要的事情。

后来他们的家搬到了距离洛杉矶的市中心马丁路德金大道不到一英里的地方。黑爸爸小的时候美国黑人乘汽车还不能坐在位子上,只能是站到汽车的后面。

1955年12月1日,在美国蒙哥马利市的一辆公交车上,发生了一桩再平常不过的事:一位叫罗莎•帕克斯的黑人裁缝因为拒绝为白人让座而遭到逮捕。

事件激起当地黑人的愤怒,为抗议公车上的种族隔离政策,美国黑人在全国范围内发起了抵制种族歧视的运动。那个时候即使是在公立学校里,黑人往往也总是受到歧视,但是不屈服的瑞克总是努力,争取做到最好。

他是加州州立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第一个取得工学博士学位的美国黑人,仪表堂堂,大气凛然,站在那里就好像是天使之城的一员大将,是民族正义的象征。等我进入加州大学北岭分校的时候,瑞克已经是我们工学院的院长了,当然,他也是全美第一个公立大学的黑人院长。

改革开放的初期中国人根本不了解美国,更没有出国留学的经验,以为洛杉矶是一块弯腰就可以捡到钱的地方。对于洛杉矶的风土人情和生活状态乃至天气状况都是一无所知。我来美国的时候身上没有带一块钱,也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和睡觉的被子,就一个人来到了学校。

到了学校以后才被通知要自己半工半读挣钱缴纳学费,要在半年之内通过英语考试,要自己做饭自己找房子住,一切都要自理。

在经济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下我很快就病倒了,为了省钱我连续一个月生吃方便面而患上了严重的十二指肠溃疡,豆大的胃穿孔每天都会疼的我死去活来;由于打工的暴晒使我全身的皮肤开始感染变黑溃烂,成片地开始脱落;有一天就在我高烧一周不退而昏睡在工学院的楼道里的时候,被路过的黑人院长的太太发现了。

她马上叫来了院长,夫妇两个人直接用他们自己的汽车把我送到了医院。我在医院里住了一周,院长夫妇每天过来送饭,嘱咐医生用最好的药,做最好的治疗。出院的时候因为我没有医疗保险是他们替我交了一切的费用。在院长家里住了一周后,他俩正式跟我谈话,要认我做他们的干儿子。

我算是一个吃过苦的人,三年的知青生活冬干三九,夏战三伏,几乎每天都是起三更睡半夜,割麦插秧,挖河筑坝,每天干重体力劳动,吃一斤重的窝窝头加两个大贴饼子依然是饿得前心贴着后心;干一年的农活到年底只分到了一块钱。

我也算是一个能吃苦的人,无论是上山炸石头,还是下河凿冰眼,一年四季和农民一样地滚在田间地头,练就了一身的钢筋铁骨和钢铁意志,再难再累也从来不叫苦,一咬牙也就过去了。当黑人院长夫妇在风景秀丽的比弗利山庄的家中诚恳地向我表白,要我搬进他们的房子做他们的儿子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泪水了。

我跪向苍天,跪向祖国,跪向父母,任凭泪水在胸前流淌,高声地大喊:我是谁啊?我何德何能?我的祖先啊,你们积了什么样的大德竟能感动上帝,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把这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好事情降临在我的身上。

后面的日子我就好像是生活在蜜罐里了,别的留学生无法解决的难题和必须面对的难关,到我这里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工学院免除了我取得硕士学位前的全部学费;每个学期无论是多么难选的课程我只要填个单子就搞定了;寒暑假找工作非常不容易,别人到处碰壁,而我在工学院机加车间的工作早就被安排好了;毕业论文和毕业答辩都是院里安排的最好的教授和最抢手的课题;就连转身份拿绿卡都是黑爸爸飞到美国首都华盛顿当堂举手宣誓:这是我的孩子,我负责他在美国的一切经济开支。这一切只因为我是加州大学唯一的黑人院长的孩子,而我也成为了洛杉矶持中国政府红皮护照而拿到绿卡的第一个人。

有了黑爸爸就有黑妈妈,我的黑人妈妈自己没有孩子,可是对我却是视若己出。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我们就是有缘分!从他俩第一眼看见我这个中国来的学生就喜欢,看到我生病发烧干咬方便面更是心疼得他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黑妈妈是洛杉矶黑人妇女委员会的主席,也是反对种族歧视反对歧视黑人和歧视一切发展中国家的少数族裔的带头人。她天生的好口才,好模样,好领导才能,她是加州大学英美文学系的教授,经常在电视里看到她的演讲,而成群的听众抹着眼泪跟着她大声疾呼。

黑妈妈经常跟我说,发展中国家的人民要团结起来,互相帮助,她帮着黑爸爸开始为中国留学生申请免学费,经过近一年多的努力和多次演讲,学校豁免了从大陆来的全部十几个中国留学生的学费。

1984年是洛杉矶的奥运年,也是新中国的体育代表团第一次重返奥运大家庭。虽然政府做了表态,奥组委做了投票,可是国际上的一些反华势力还是很猖獗的,直到洛杉矶奥运会即将开幕的时候,中国官方代表团依然没有找到当地的接待驻地。包括UCLA 和 USC 等一些著名大学都是含糊其辞,没有明确地表示愿意接待中国官方代表团。

北奥与体操王子李宁在一起

这时候位于洛杉矶西北方向六十公里的加州北岭大学有几个中国教授发起请愿,邀请中国官方代表团进驻学校,这一提案当时引起了相当大的冲击力,学校里和社会上的反华势力立刻开始反扑,以各种理由在校董事会议上反对接纳中国大陆官方代表团。

正在这个关键时刻,校长会议室里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工学院院长,美国黑人杰出的代表人物瑞克坚定地站在几名中国教授的一边,坚决支持邀请中国官方代表团的提议!“体育无政治,全球大团结!” 黑爸爸的几句话几乎是一锤定音的效果,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一个黑人博士,黑人工学院院长在整个加州大学说话都是相当地有分量的,学校马上通过了这个决议。他的行动也受到当时洛杉矶的汤姆黑人市长的大力支持和高度赞扬,特别邀请黑爸爸参加了洛杉矶奥运会的开幕式。

几天以后,由中国体委的官员和各省体委主任近一百人组成的官方代表团进驻了加州北岭大学,后来我的黑爸爸与很多中国官员成为了好朋友,多次受到中国方面的邀请,几次访问了大陆。

1991年黑爸爸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却发生了加州北岭地区的大地震。一时间北岭大学附近大面积的房倒屋塌,高速公路和桥梁断裂,北岭大学的教学大楼,图书馆和停车场都被列在灾情严重急需修复的名单。

黑爸爸临危受命,以他为人正直,秉公执法的形象得到加州大学董事会的推荐,担任北岭地震国家拨款分款委员会的主席,负责抗震救灾地震款的分发工作。 

这是一个艰巨的重担,一个严峻的考验。每栋大楼都在等钱修复,每个人都在等钱救命,各种的关系各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同时向黑爸爸压来,一个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没有大财团做靠山的黑爸爸,硬是靠着两党的监督机制,靠着透明的运作方式和他黑人顶天立地大无畏精神以优异表现完成了这个任务。

十年以后当黑爸爸从这个岗位光荣退休卸任的时候,得到了加州州长和联邦政府的奖状以及各界异口同声的赞扬。就在黑爸爸退休的晚会上,校方要求我上台讲述了我们这段中美父子深情的故事,我带着全家一起站在台上回忆了二十多年来黑爸爸是怎样帮助我们的,引发了台下来自全世界各个国家教授和留学生们的感慨和感动。据说,继任的工学院院长马上也认了一个外国的留学生为义子,开始了另外一段异国他乡传奇的故事。

我经常对太太说,我们很幸运。生活在异国他乡的岁月并没有缺少父母之爱,因为黑爸爸和黑妈妈给了我们太多的爱。我的一儿一女都是在美国出生的,从小就管黑爸爸和黑妈妈叫爷爷和奶奶,跟黑爷爷和黑奶奶特别地亲。

有一次我问女儿你们没有觉得为什么爷爷奶奶是黑人吗?女儿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我说,没有啊?有什么不对吗?在孩子们的心里他们的黑爷爷和黑奶奶甚至比中国的爷爷奶奶更亲。

从小每到他们的生日或者中国年都会收到黑爷爷和黑奶奶的红包或者压岁钱,学业上遇到我们不懂的美国政治问题和历史问题,都是黑爷爷和黑奶奶耐心地解释给他们听;连续二十五个感恩节我们全家都是在黑爷爷和黑奶奶的家中度过的,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这仿佛已经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感恩节每个人无论你在天涯海角都要尽量赶回家里跟全家人一起欢度这个节日,因为人是要懂得感恩的,每一个人的降生,每一个人的幸福都是因为整个家庭的大爱。

因为我的太太和两个孩子都是医生,所以晚年的黑爸爸和和黑妈妈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每次生病我的太太和两个孩子都会赶到身边,诊治检查,不断问寒问暖,做可口饭菜,几位与黑爸爸同龄的中国老教授们时常感慨地说:瑞克,我们曾经帮助了很多中国留学生,却没有能够留住一个在身边,还是你好啊,有中国的儿子和媳妇伺候着,使你们的晚年生活更加地幸福。

在黑妈妈的弥留之际,黑爸爸让我太太给她换上了一身绛红色的中国真丝中式服装,这也是她生前的最爱。妈妈的最后两年患上了深度的老年痴呆症,很多的事情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是她却清楚地记得去过的很多中国城市,记得我们是怎样地相识,相认和相处的。就在黑妈妈即将离去的前几天她还会拉着我的手说:这辈子感谢老天给了我中国儿子中国媳妇和孙子孙女!让我感受到了亲情和家庭的温暖。谢谢你们!我们在天国还做一家人!

有些中国人对美国的黑人总有一个错误的认识,觉得他们是一个落后的民族,好像黑色的皮肤就代表着落后和愚昧一样。跟黑爸爸相识以后我们全家连续二十五个感恩节参加他们全家族的火鸡大聚餐,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善良和友好。这也是黑爸爸对整个家族的一个承诺,每年的感恩节大家都到黑爸爸的家中聚会,费用都是他们夫妇承担。

每个家庭的每个孩子都可以大声地说出一件在过去的一年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或者是最值得你记忆的事情分享给大家,如果说得好黑爸爸和黑妈妈就会当场给与嘉奖。

我亲眼看到很多黑孩子因为报告自己在学业上得奖,在田径场上拿金牌,助人为乐做好事,大声地当众讲出来,而得到了十元,二十元,五十元和一百元现金的奖励,我的女儿在报告完她获得全额奖学金而进入南加大医学院的时候也得到了奖励。

这是一个和睦的大家庭,一个充满友爱的大家庭,也是一个懂得真善美的大家庭。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在建筑工地岗位上对每一个黑人弟兄都特别地友好,每次工程投标工程分包的时候也都是尽可能地关心和照顾黑人公司,帮助他们反复校核投标的工程量计算,标书的准确性和人工费用的计算,不让他们的标书有一点的差错,因为在我的心里特别地喜欢这些善良朴实的黑人弟兄,也特别地跟他们有共同的语言。

人们常说父爱如山,可是黑爸爸对我的爱却并不都是如山那样严峻,更多的是如水那样温柔。金秋十月将是他老人家的九十岁生日,加州北岭大学当年那几位发起邀请中国代表团的中国教授也都是耄耋老人了,有的比黑爸爸还要长几岁,他们计划着要办一个庆生会,给黑爸爸好好地庆贺一下生日!

黑爸爸的一生力促了中美友谊的快速发展,也见证了中国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就,更与中国人民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和浓浓的情谊。这是一曲美国人民与中国人民之间美好的赞歌,上天也会再一次证明这个真理:好人长命百岁,好人一生平安!

祈祷爸爸天堂的路走好